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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56)(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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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闻过不少脾气暴躁的牧师,”我说,笑出来,“其实许多人都认为,干这行的常常比教师或警察还要容易有情绪起伏。”

令我们稍微感到不安的是,他刚抬起头,双眼还一直盯着我们。

不,我想,他只是“看向这边”而已。大概是在注意窗边的污垢,也可能是在忙於沉思或祷告;又或者,他突然心血来潮,打算好好研究眼前几栋建筑物的各部位比例;总有个原因,而他只是一名路人,我可不会去多仔细猜想“他此时的行为是受他人生中的哪一段经历所驱使”。

我们幻象足以持续一整天,一般人在那儿就算拿着望远镜,也看不到我们的一丝轮廓;然而,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时,那个人高举双手。

两道强光遮蔽我们的视线──晓得情况不对的我,反射性的用后腿踢窗框,同时用前腿勾着泠的双臂;下一秒,我们一起往后倒。而在我们落地前,玻璃窗就化为碎片,连窗框都被掀飞;高热把我们身后的研究室大门给烧成焦碳,往外扩散的几波冲击,几乎要把整条走廊的地板都给粉碎。

先前,我们若傻傻的呆愣在原地,那可是一定会没命的!

爆炸声让我和泠都忍不住大叫,同时,瞬间的耳鸣也让我们好想吐。有好几秒,我只能感受到强风、气流,碎玻璃、碎木屑、泠的双手、胸膛,以及我自己的心跳。要再过至少半分钟,我们的视听觉才会慢慢恢复。

实际上,我只闭眼不到五秒;为了确认这一点,我还举起两只前脚,稍微碰触一下自己的眼球。光是刚才那一下,就给我们的眼睛、耳膜和肺脏等器官带来不少伤害泠趴在地上、脸色苍白;四肢不断颤抖的他,看来是被吓坏了。不能怪他,我想,无论凡诺当时是怎么设计的,他现在都只是个小孩而已。

抬高右前脚的我,一边拍着泠的背,一边看向研究室。

桌子和柜子都被翻倒,上头各有一个比人头还要大的洞。那张看来像是古董的椅子,则是完全消失了;我猜,那两道光柱在突破门和墙壁之后,先是命中椅背,然后才落到桌子和柜子上。

和以往一样,凡诺在研究室里堆了一些书和笔记。它们几乎全都在燃烧,之中封面特别花的一本书,还冒出绿色的火焰。而为了抢救几张纸或几本笨重的书而延后逃跑时间,我和泠都不会笨到去做这种事。

凡诺会很生气吧?我想,他花了这么多功夫,如今却变成这样。他看到眼前的景象,可能会抱头痛哭。如果凡诺能够快点回来,我愿意被他迁怒。

火舌迅速蔓延到天花板上,相信再过不到几分钟,整栋房子都会陷入一片火海。几个瓶子碎了一地,一些黄色和绿色的药水洒入火堆中;没有爆炸,只是冒出阵阵白色烟雾。一种很呛鼻的草味瞬间充满室内,令我眉头紧皱。

泠继续趴在地上,我要他把鼻子埋到我的毛里。因为大火和浓烟,我看不清楚壁炉内的光球。我凭直觉判定,那东西的爆炸威力应该非常惊人。而就算没有那玩意儿,我们也该快点离开。

那个穿得像是牧师的人,打算把我和泠都给消灭。我记得,凡诺稍早时曾经描述过这种人;他说他们是笑话,而我可笑不出来。

现在,我们暂时看不到黑袍男子的脸。而他也没有冲到楼上来,大概是以为我们死定了。或者,他只是在等我们下楼;我提醒自己,先别太绝望。浓烟将有助於我们逃走,而在必要时,我们也可以使用术能。

“别去管蜂蜜、衣服或其他东西了!”我说,和泠一起跑到门口。一直要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四条腿也都在发抖。

抬高双臂的泠,使劲把门拉开。户外竟然没有传来尖叫声,这让眼前的景象显得极不真实,好像这一切只是在舞台上发生,而我们只是其中的两位演员。

我猜,黑袍男子使用了大范围幻象。这表示,不少人可能一直要到被烧伤才晓得这里起火。

“这就是召唤术士引起的灾害啊。”我说,使劲摇几下头;我们不仅没有解除幻象的能力,也无暇去顾及其他人。

我和泠在离开家里后,就立刻拔腿狂奔。一直要到过了快十秒后,我才发现,泠实在不应该距离我太近;敌人只有一位,我们要是分散开来,最多就只会死一个人。

可泠才刚出生,他的四肢尚未发育完全,跑得还没有我来得快;才刚想到这里,我就看到他被一块石头给绊倒。我赶紧回头,用鼻子和额头把他的身体从地上铲起。

虽然泠被设计成守卫,但现在,他需要我来守护。我绝对不会把他丢下来,且不要再想什么只死一个人。现在,我正式把目标正是修正为:我们两个都要活下去!

屏住呼吸的我,使劲抬高脑袋;泠被顶起来,在我的身上翻滚半圈。然后,他花了快两秒才重新站稳。我立刻转头,使劲用头撞一下他的屁股,要他继续往前跑。

过不到半分钟,又有两道强光出现;这一次,是从我们的右边过来。那傢伙果然是瞄准我们攻击,而不只是要摧毁研究室而已。

大团白光看来非常吓人,但这个法术的初速并不快。和手枪的子弹比,可说是慢得多;我想,只要集中精神,就可以预测光柱的最终落点,并算出它们的影响范围。

我赶快停下脚步,用爪子和肉垫急煞。泠则是在往前翻滚两圈后,使劲一跳;瞇起眼睛的我,看到他身上浮出蓝色的树枝状纹路。

泠在不知不觉中使用了术能,这是正确的;我想,要是为了保留术能而死,就太划不来了。我看到他落在一栋房子的三楼阳台上,接着,我闭紧双眼,把身体压低。爆炸声先后响起,热浪几乎使我的毛发烧起来;这次是在户外,我耳鸣的情形并不严重。

巨响、高温和冲击,把远处的匹马给吓得半死;牠们已经失去控制,而坐在马车上的人只是赶快弯腰控制;努力抓紧韁绳的他们,还不知道到马匹究竟是被什么给惊动了。

鸟儿几乎都飞走了,震波甚至把老鼠和蚂蚁都给赶出原本所在的缝隙。附近的狗不论大小,全都在狂吠或哀嚎;没有主人的早已逃离现场,而被主人牵着走的,则使尽全力的拉扯系绳。

幻象虽然影响附近的住户和行人,对动物的影响力却非常有限。然而,尽管察觉动物的行为异常,离开的人却不多。太阳才刚下山,路上的行人不会比白天要少。

而刚才,我还带着泠到跑到房子外;要是之中有哪个人被炸得稀烂,那岂不是我害他们──不,先别这样想!再说,我们都自身难保了;关心其他人的安危,或者为受到无辜波击的人默哀,都是之后的事。

在迅速翻滚的黑烟中,那个双手发出白光的傢伙正在寻找我们;可能害几个家庭破碎,或糟蹋这座城市多少,他显然不是很在乎这些细节。

“亏你还穿得像个牧师呢。”我说,语气尽可能轻蔑。对方双臂放松,慢慢把脖子往左扭;略沉的“咖”、“啪”声响起,他在稍微调整过颈椎后,还是没开口回应。

而他光是听到我的声音,应该就已经能判断出我的所在位置;黑烟还未散去,我希望泠能趁着这个时候逃得够远。

在我的面前,黑袍男子左手用力一挥。不过半秒的时间,黑烟就被吹散大半。

这下,我和他的眼睛对上了。而原来,我距离他只不到一百步。我尽管咬着牙,四条腿却已麻木。我背上的毛几乎全竖起,肠胃却好像装满了冰块。

泠没有善尽义务,但我可不会怪他;无论凡诺最初的设计是如何精采,我们的身体都要过了一到两年后才会完全成熟。且事实上,正是因为我毫无警觉,才会让他陷入这般险境。又如果我没有带泠到窗边,或许我们就不会被黑袍男子发现。

首先该为这一切负起责任的,当然是凡诺;而我,尽管尚年幼,也不能免责太多。

我叹了一口气,稍微瞄一下泠的落点;他从阳台上消失了,我猜,他可能把窗子打开或打破,进到那一户人家的客厅或卧房里。

“很好。”我抬高鬍鬚,小声说:“孩子,在这傢伙离开前,可千万再出来了。”

为避免泠的下落给对方察觉,我很快转头凡诺之所以离家,该不会就是为了逃离这个袭击我们的傢伙?也许,我们的创造者根本就不擅於战斗;他擅於做研究,也是个懂得操控自身记忆和情绪的专家;就算他有能耐把我和泠做出来,既会控制羽毛笔又不怕喝滚烫的汤,也不表示他是个战斗高手。

大贤者当初雇用他,也不是要他去当守卫或杀手;所以,我最初的期待一点也不正确,又是一个极为幼稚的错误;想到这里,我也不想花力气喊救命了。

虽然,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很期待能再次看到凡诺。他会再回来吗?看到自己的得意之作受到伤害,至少要有些情绪反应吧!

而万一,凡诺就是利用我们来吸引这傢伙的目光呢?

“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半睁着眼,小声说:“你果然很聪明啊,老傢伙。”

也许,凡诺是在我和泠离家后不到一小时之内就跑了;我们在外头待了快半天,大概够他逃到外国去了。

在经历够多的惊恐和绝望之后,愤怒和不耐等情绪开始填满我的胸腹;我痛恨眼前的黑袍男子,也讨厌凡诺选择不告而别。

我不是个迷信的人,无法接受“天堂”和“下辈子”等概念;无法把死亡看待得浪漫些的我,既然无法坦然接受,就必然会选择反抗。

我压低身体,黑袍男子伸出双手;大量的白光再次出现,我若遭到完全命中,整个人大概都会灰飞湮灭。在接下来的十秒内,我打算使用术能;把速度提升到最快,应该足以闪过这傢伙的攻击。然后,我会把他的喉咙给咬断。无论这人的双手能放出什么,面对极近距离的连续攻击,他应该难以应付吧?

而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因为有两根类似长茅的东西落到那人身上;是泠投出的,我想,睁大双眼。

又再次出现在阳台上的泠,两手充满术素光芒。他先是把阳台上的铁栏杆给扯下来,再把一根又一根的铸铁柱给分开、当作短矛扔出去。照理说,他投得非常准,应该有机会插中黑袍男子的腰或背。

然而,那件黑袍先是化为漩涡状,再冒出三只触手。在几下“唰”“啪”声后,它们包住铁矛的尖头与中段;这些看似布料的东西,其实很接近我们图书室内的软体生物。

发现情况不如预期的泠,身上出现大量蓝光。接着,有超过两秒,我很难看清楚他的身影。在篮光闪过的瞬间,其余的铁栏杆也被扔出;像是两团风暴一般,泠的半边身体在消失后,又再度出现;先右后左,迅速交替。而围绕在他身上的蓝光,则彷彿化为几十道电弧。这种速度、精度,我想,连大量烧煤的机器都不见得能做得到;将身体给操至如此地步,可见他耗费不少术能。

即便胜算不大,泠仍想试着把眼前的敌人给刺成蜂窝。原来,他没有抛弃我。

但比起称讚他善尽职责,我真的宁可他赶快逃离现场。眼前的召唤术士,比我们的创造者还像怪物。至少,我没见过凡诺造成任何类似的破坏。

黑袍化为数十根触手,将铁矛接下或打下。而慢慢吐出一口气的男子,也很快转身。他伸直双臂,让两道白色光柱并在一起。很简单的逻辑,却足以让我绝望到差点跪下;他打算把泠和房子一起轰成碎片,我就算再害怕,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咬着牙的我,在把胸腹中的沉重感强迫分散后,立刻往前冲;瞄准黑袍男子的颈子或耳朵,我想,张大嘴巴。虽然我还未完全成熟,但牙齿已大到足够在他身上打出不只一个洞;那翻开皮肉、刺入骨头深处的疼痛,足以让他立刻倒地。

我没想到更之后的事,倒是有料到他会怎么阻止我。

一直到我跳起来,黑袍男子都没回头。即使如此,他的几只黑色触手也很快抛下铁矛,把我的四条腿都给缠住。

无论我和泠怎么攻击,这傢伙都有办法应付。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我们的胸腹又再次被比铅还要重的绝望感给充满。

只被我中断不过两秒钟施法时间的男子,双手又各射出一道光柱。我只能看着泠的身影在光芒后消失,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在几清脆如铃铛的声响之后,白光竟然就群虫般散去;两道光柱化为大量的光点,不再充满高热。周围的环境一下变得凉快,让我惊讶到忘记呼吸。

法术失败了?黑袍男子睁大双眼。而光是这样,我和泠都只还不能松一口气。

这位穿得像牧师的傢伙伸长脖子,用力发出深沉怒吼。过不到几秒,他看向我,眼神变得更加凶恶。我猜,他以为刚才是我稿的鬼。快把双唇咬出血的他,显然不打算听我解释;很快的,他敞开双臂,将身上的袍子往两旁拉。我想,他大概是要把我给勒紧甚或撕成两半。

下一秒,从黑色袍子上冒出来的几只触手都化为碎片;这质感变化实在太快了,连我也反应不及。在重摔到地上后,我赶快起身、往左边逃窜。那些碎片在落地时,不仅没发出多少声音,还轻盈到会弹跳、翻滚;好像刚才缠住我的,只是一堆腊制的绳子。

就是要这样才对!我想,绝望感一下全被扫光。有人出手相助,而会这么在乎我和泠的,只会是──“你们这些人啊,这次连警告信也不寄。”凡诺说,右脚刚把一团火焰给踩熄,“现在,为了处理我和我的作品,甚至不惜伤及无辜的民众。唉,你们的格调真是一次比一次还低,难怪不曾被主流市场接受。”在听到他的声音后,我和泠都高兴到快要叫出来。而凡诺虽然有看到我,却先问候黑袍男子,这一点又让我有些不满。

此外,我有点听不懂凡诺在说些什么。总之,他好像认识黑袍男子所属的组织,并有多次交手的经验。

而在刚才,我注意到有一条半透明的东西,像蛇或鳗鱼那般爬过凡诺的右手。

那不是绳子,是生物;从他衣物的突起看来,牠的现在概是待在凡诺的手肘下方。

“好啦。”凡诺拍两下手,周围的大火立刻熄灭。我和泠根本看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而黑袍男子看来不太意外。

过约两秒后,凡诺继续说:“报上你的姓名吧。”

黑袍男子很快开口──这傢伙的声音极为低沉,而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带有一种好像打算生吞对方似的狠劲──:“我跟你根本没有什么好谈的。”

凡诺不但没有被吓到,还一脸不屑的说:“真无聊,那么──我就称你为七百九十九号好了。”又一次,我和泠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连一直试着放慢呼吸节奏的黑袍男子,也慢慢抬高右边眉毛。

过约两秒后,凡诺稍微把头往前倾,说:“纳闷吗?我也不打算装神秘啦。

基本上,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有七百九十八个;之中没有一个活口,一但事情演变至此,无论对方再怎么求饶我都是不予理会的。别怀疑,学艺不精的你,必然会成为第七百九十九个。顺代一提,之中有四百二十一个,可是比你要精采许多喔。”

凡诺记得很详细,或者,他只是随便说几个数字来唬弄对方;通常,会说出这种话,都是要对方知难而退。而现在情况可能彻底相反,我想,凡诺好像真希望对方全力攻击;一个老强调自己有多聪明的人,竟然会在战斗时做出这种不符合常理的行为,让我和泠又感到非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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