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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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她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半天不做声后,她又对我说:「算了,你还是坐一会吧,一会还得噘着呢」,说完,又补充道,「一会他们来了你要老实点啊。」

我重新坐到椅子上,但已经感到事态的严重。

又过了一会,大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正犹豫着,赵小凤却小声而急促地冲着我说道:「站起来噘着!」

我加速地站了起来,自己低下头弯下腰噘着,双臂也自动地背到背后。

进来的是三男一女,全是八九年级的学生,也全都是「从头越」

战斗队的成员,「哎!赵小凤,卫老师他们又揪出一个隐藏的反革命,一会还要抄他们的家呢。」

赵小凤并不十分感兴趣地应了一句什么,那几个人却仍然兴致勃勃,「哎呀你没去你不知道,那地主婆吓得尿裤子了,跪着跟我我们叫爷爷叫姑奶奶,怕我们捆她游街……」

他们好象这才终于发现了我噘在屋子中央的我,问道:「鲁小北怎么在这?」

赵小凤说,「他不老实,让他噘着好好反省反省。」

那几个人大概有什么很急的事,说了一会到那地主婆家的情况后,又急急地走了。

待那几个人走后,半天,待确信那几个人已走远,我才试探着慢慢地将上半身直起一个角度,偷看了一下,却发现她也正抿着薄薄的好看的小嘴,不出声地微微笑着,象是观察一件不明的飞行物那样观察着我,见我看她,才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谁发明的这种斗人的姿势,咯咯!难受不难受?」

我一下子变得又羞又怒,但也不敢发作,我到不是怕她赵小凤,我是怕这个环境,是这间屋子给了我巨大的恐惧。

伟大领袖的最新指示被她播诵了三遍,赵小凤已经完成了她今晚的任务,而我却等不来卫小光他们的到来,而且从刚才那几人的说话中,我也已经知道他们今晚要揪另外的反革命,是不会来开我的批斗会的,那么接下来是什么呢?我疑惑着,忍受着赵小凤的调戏,敢怒而不敢言,也不敢动地仍然低头弯腰地噘着。

赵小凤走到我身边,「你不老实,得把你捆上。」

她真的取出一团麻绳,走到我身后,「鲁小北,给我老实点。」

我是丝毫不怕她的,又知道卫小光他们今天有别的事儿,便不解地问:「谁批斗我?」

「谁批斗你,当然是革命小将批斗你了。」

说完又补充一句,「卫老师说了,今天把你弄到赵老疙瘩家一起陪斗。」

我仍然疑惑着,甚至产生怀疑,虽然那时时兴陪斗,但我和赵老疙瘩风马牛不相干呀。

我想说出我的疑问,但我没说出口,也不敢反抗,任由她用麻绳将我的双臂反绑。

绑的不是很紧,也不是日常所见到的批斗会上那种五花大绑,而只是将我的手腕在背后捆到了一起,不过我的手是不能动弹了。

赵小凤捆完了我,然后关灯,关门,背着卡宾枪押着我,离开了大队部。

天仍然黑的什么也看不见,风继续刮着,赵小凤押着我向南走,走了一阵子,我又感觉不对劲,赵老疙瘩家住在村西,可我们走的却是回家的路。

我更加重了怀疑,回头问道:「去哪儿呀?」

「不许说话,老实点。」

我们继续走,不一会,已经到了我和她家共同的小南半街(我和她家住在最村南,我们的家对面已经没有人家,故称南半街),我更不解,便想再说什么,她却不等我说完,便哧哧笑着对我说:「鲁小北,谢谢你陪我走一趟呀,天这么黑,又刮这么大风,我一个不敢走的。」

啊!原来她是因天黑风大不敢走夜路,让我来陪她的。

我要气炸了,但双臂被反绑着,却又奈何她不得。

这时已经到了家门口,我愤怒地:「给我解开。」

「我不,解开你要打我呀,哼!回家让郑老师给你解吧。」

说完竟自跑进了她家的院门,从矮墙上又探出头来说了一句:「绳子明天还给我呀。」

我只好反绑着双臂回到家中。

妈妈仍然在等我,见我双臂反绑,便急急问道:「孩儿,他们怎么批斗你的?一直噘着吗?打你没有?」

我说了实情,妈妈一边为我松绑,一边念道:「这个调皮丫头。」

到了正式召开批斗会的前一天的下午,我比往常提前半个小时到校,侯茹老师说还要在正式开批斗会前再走几遍台。

那时有好多同学是没有午休的习惯的,我们到校时,教室里已经有好多的人。

侯老师还没到,但红卫兵的连长指导员却全到齐了。

我进教室时,赵小凤在看她主持用的稿子,汪海龙则在组织几个红卫兵骨干,积极地一遍又一遍地将已经早我到校的另外四个地富狗崽子押着走上走下。

「鲁小北,快点!就你妈屄的来的最晚。」

汪海龙大声地冲着我叫唤。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想还嘴,但嘴角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我走过去,便被汪海龙等二人揪住。

我想表现出一点不服气的样子,以保留点面子,但看看其他的四人正象个布娃娃般任人摆弄着,又嗅到今天的气氛,便没敢怎么,而也和他们一样,任汪海龙等人对我揪过来揪过去。

「你们几个,朝墙立正站好」,汪海龙大声叫唤着,命令那四人朝着墙壁罚站,然后又对着其他几个斗争骨干说,「鲁小北迟到,现在专门给他一个人开开小灶。」

赵小凤显的有点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把反革命地主崽子鲁小北带上来!」

两个我同班的革命小将,一左一右扭住我的胳膊,在讲台旁边大喝一声:「走!」

于是,我便被这两个个头都比我矮半个头的小子押着走上讲台。

到了讲台中间,二人又共同用力,将我的头使劲往下面按去,按到我的头几乎与膝盖同高了,才特别用力地将我的双臂用力向上抬起来。

于是二人下去了,我便保持了这标准的喷气式姿势噘在那不动了。

「不行」,一个红卫兵女将开口了,「你们两个比鲁小北矮,从带他出场时,就要把他的头按到很低才行,至少不能高于你们,这样不好看,显着革命者还不如反革命者高大呢。」

汪海龙拍手叫起好来,「哎,有道理,有道理,说的就是有道理,你们应该这样」,汪海龙说着,冲着我喊道,「鲁小北,给我滚过来。」

全班的同学都在围观着我,我本来想给汪海龙点颜色看,但一想到他们是以革命的名义对我我实行专政,便没敢怎么样,只是极不情愿地慢吞吞走到汪海龙身边。

汪海龙根本不管不顾我的态度,拉了一个红卫兵,二人一起,重新扭着我的手臂,按着我的脖子,汪海龙一边做还一边讲解,「你,象我这样,按他这,哎,对对,就这样」,我的头被用力地向下压去,压到几乎与腰等高了。

我只能看到我自己的脚和其他同学的脚,不敢抬头,因为真的很羞辱。

将我押到了讲台中间,汪海龙仍然在调整着我的姿势,「把腿绷直,对,绷直了,把屁股往上抬,使劲抬,对,给老子老实点。」

调整好了,又指着我对其他几位斗争骨干说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不行,头埋的太低了,又没站凳子上,坐在下面都看不到人了。」

一个红卫兵小将又提出意见。

也有不同的声音,「怎么看不到哇,能看到,批斗会吗,就是要他们噘的越低越好呀」,围观的同学中一个女生对那说话的回了一句,「人家噘着不累呀?走个形势就行了,至于这么折磨人家吗?」

另一个女声附合着,「就是,人家挨斗已经够难受的了。」

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反而愈加羞辱难当。

但女生也并不都这样具有怜悯心,一个扎着两只短辫,穿着绿色军装,系着腰带的女红卫兵说的就和那两个围观的女生不一样,「噢!对了,到时押解他们到位置上以后,要用脚踢一下他们的腿,你看每次批斗会上民兵就是这样踢四类分子的。」

她不仅建议了,而且还走到我的身边,取代了那个一直按着我脖子的男生,一支小手按住我的脖子,脚则向着我的腿部踢来,突然又发现我的双腿是并拢着的,便又对着我说,「鲁小北,把腿叉开一点。」

我按她的要求将双腿略略分开了一点,她这才又一脚踢来,正好踢在我的脚踝上,虽然力度算不上很重,但还是让我疼了好一下子,更重要的是,让一个女生这样弄,感到特别地难堪。

「到时你们几个,上来的时候都先不要把腿并的太紧」

这位女闯将对着我们说着,「要等到踢了你们几下后再完全并拢,听到没有?」

我没言语,但那几个面壁的四类子弟却全都冲着墙回答道:「听到了。」

「来来,试一遍,试一遍。」……一直到下午上课了,这次预演才算告一段落。

照例,下午仍然是劳动课,给玉米锄草,于是包括我们几个准备挨斗的和汪海龙等几个准备批斗我们的,又都集合起来往玉米地里走去,参加革命生产了。

这时的玉米已经长到一人高,棒子却还没有吐穗,人没在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里,燥热难当。

好不容易锄草锄到地头了,我口渴的很,便走到一处机井旁喝水。

在路过另一块地时,隐约听到有人说话,似乎还有人哭泣。

这块地今天没人劳动,怎么会有声音呢?好奇心驱使着我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在穿过几行密密的玉米垅后,我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汪海龙等几个坏蛋正在欺负准备和我一同挨批斗的地主崽子。

大概他是受到了威胁或打击,此时这个长的很高大却十分懦弱的地主崽子正跪在地上,抱着踩在他胸前的汪海龙的一支脚,可怜地叫着,「爷爷……海龙爷爷……」

在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几个人也看到了我,「鲁小北,过来叫几声爷爷,明天批斗会上少让你挨几下。」

我轻蔑而又仇恨地迎着他们看了一会,便扭头往回走,但很快,几个坏蛋便追上了我。

我不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几个人追到我前边,堵住了我,我站定脚,直直地与他们对视着。

对峙了一会,我又朝着既定的方向往前走,他们就站在我前方,我是做好了打架的准备的,但那两个小子大概怕不是我的对手,在我即将冲撞到他们身体上时,却让开了挡着我的道,只是嘴里叫着,「鲁小北你等着,明天批斗会上有你好看。」

我不说话,继续往前走了。

因为第二天要挨斗,让人感到没面子。

这天晚饭后,我没有去外面找人玩闹,而是在家里无聊地呆着,可夏天天长,无所事事的我在屋子里磨皮擦痒地呆了一阵子,还是向着外面走去,可去哪里我却并没想好。

就在我将要走出大门时,邻居赵小凤家屋门响起,并有说话声,我扭转头望去,看到那也将要与我同时挨斗的女同学仝玉兰和她的妈妈,正从赵小凤家的屋门口出来,我便停住脚步,看着矮墙那边的几个人。

看样子是赵小凤和她妈妈在往外送客,但明显的母女二人却并不太客气。

只听赵小凤的妈妈不太耐烦地说:「哎呀她只是报个节目单念念广播词,会怎么开又不是她说了算。」

可那个妈妈却说,「她是指导员呀,是干部,让谁多噘一会让谁少噘一会不全是她在下指示吗」,说着又转脸对着赵小凤,「是吧小凤,到时你可要多照顾你妹呀,大姨求你了……」

说着说着,她的膝盖竟然打起了弯,向着地面屈下去。

看着马上就要跪下去,赵四婶赶忙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臂,「哎呀你要干什么?我说了她说了不算的,她没那么大的权力,那都是人家写好了她照着念的。」

那个罗嗦的妈妈仍然在唠叨,又对着自己的女儿说:「玉兰你快求求姐姐呀!」

仝玉兰倒没象她妈妈那么罗嗦,在妈妈的一再催促和拉动下,这才走到赵小凤的面前,低下头,叫了一声:「小凤姐……」

就又不说话了。

赵小凤早已十分的不耐烦,这时更是一跺脚,索性掉转头往屋子里走去,走了几步又被她妈妈喊住,她停住脚,噘起小嘴站在那,不往这边看。

又罗嗦了好几句,那母女二人才终于走出了赵家的小院。

赵四婶进屋了,赵小凤仍然站在院子里。

好一会,她看到了我。

大概这时她既不想进屋,也不想去送客,便直直看着我。

我不失时机地跟她打招呼,她便向我走来。

「她们来干吗?」

实际上我已经看出名堂来,但还是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明天开批斗会,不是我主持吗,仝玉兰她妈妈非求我怎么怎么照顾她,烦死了。」

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我说,「啊对了,你明天也要挨斗的吗,你怎么不求我?」

「求你……好哇!你要我怎么求你?要不,我给你跪下,用嘴亲你的脚,行吗?」

她终于噗哧一下笑了,「嗯,行啊!你再爬两圈,学几声狗叫,明天我让你多发会言少噘一会。」

她脸上的阴云这时才完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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