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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章)燃尽过往(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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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我这边走过来。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回身最后看了雅魅安一眼。雅魅安对他缓缓地举起手作为道别,而梅尔菲斯对她露出了笑容。

梅尔菲斯就是梅尔菲斯,他以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的洒脱姿态,丢下了决定了他半生的仇恨和执念,并且在最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类是短视而无知的生物,因为我们无法超脱时间、规则和自己的情感。可是梅尔菲斯可以,他或许又一次证明,自己是超越人类的存在。

又或者,他只是人类的一份子,他所做的一切是任何一个人类都可以做的选择。而我们,可以拥有飞跃人类桎梏的睿智。

梅尔菲斯向楼上走去,我也准备跟上去。然而在这个时候,却被雅魅安叫住了。

“贪狼。”

我回身看着这个女人,她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到了我面前。她整个人仿佛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完成了蜕变,重获新生。我能嗅出她体内正在缓缓萌发的活力,我想她已经和梅尔菲斯一样,准备迈向新的未来。

“有话要对我说?放心,我会好好照看那家伙。”

“我并不是要对你说这些。”雅魅安摇了摇头。

“那……”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魔鬼么?”雅魅安问出了一个完全让我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并不相信魔鬼这种东西。”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魔鬼这种存在的话,那一定就是奥索维了。”

当我从她嘴里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头皮有些发紧。我意识到,她把我叫住并不是为了闲聊。

“我没有对梅尔菲斯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奥索维当初许诺过我什么。他说,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我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那个时候,我心里并不是一定要取代龙雀在梅尔菲斯心中的位置。我只是无法忍受那种煎熬,看着衷心的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不可拥有的另一个人,并且永远的被蒙在鼓里。于是奥索维给了我一个交易,我按照他说的做,他不杀梅尔菲斯,我也会不再被煎熬。”

“这就是一个属于魔鬼的交易。曾经的煎熬不再了,可是取而代之的则是比之前折磨百倍的新的地狱……于是我继续跟着他,渴望着能够重新获得内心的平静……这是他给我的新的许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玩弄着我,我只能踏上他给我安排好的道路。”

我呼出一口气:“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你也不需要在受他摆布。”

雅魅安却没有接话,她伸手到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他最后对我说,当他的诺言实现,我的内心重获安宁的时候,就将这张纸交给你。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雅魅安信手将那封纸放到了我的手里,在我还有些目瞪口呆的当儿,飘然而去。这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我踟蹰的打开了那张纸,苍白的纸面上只有一句话,一句墨迹潦草的简单语句。

************我回到了楼上的房间,坐回到了阿纱嘉身边。

女孩看我回来,很自然的将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用指尖随性的在上面点来点去。

夜已经很深了,龙雀和卡门打着哈欠躲去了里屋准备睡觉,而梅尔菲斯则抓着一瓶水坐在电视前面的沙发里一动未动。

我也没有什么睡意。见证了梅尔菲斯过往的结束,总感觉有很多说不出来的话压在肚子里面。电视上继续放着吵闹的娱乐节目,阿纱嘉也离开了房间休息去了。

“别看这个了,找个电影看吧。”我站起身,凑到了电视前面。

梅尔菲斯没说话,但是也没反对。

这座被社会抛弃的城市甚至连流媒体设备都没有,但却有着旧时代的替代品:录像带和影碟。对于一些偏门的收藏者来说,这里的东西说不定都是珍贵的收藏品。

我漫无目的的翻弄着电视机下面的那个柜子,里面塞满了各种电影。大部分都很老了,因为近几十年的新片子都没有发行过录像带或者影碟的版本。不过梅尔菲斯和我一样,老电影完全可以满足我们的品味。

最终,我伸出手指,从长长一排的碟片中挑出了一盒《末路狂花》。

“啧……”

当我把碟片塞入播放器,电视上浮现出了电影名字的时候,梅尔菲斯发出了咂舌的声音,似乎对我的选择有点不满。

“看过了?”我问。

“看过一遍。”

“那就再看一遍。”

电影一点一点的播放了下去,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看着荧幕里的那两个女人从令人困倦的小镇里面狂飙而出,带着新生般的活力做了一辈子都不曾想象的大胆冒险,然后在电影的最后,驾驶着那辆布满疮痍的福特雷鸟,从悬崖上飞跃而下。

荧幕暗淡了下去,漆黑的背景上,演职人员的名单缓缓地向上方滑过,整个房间的光线也变得无比昏暗。

“真是无聊啊……这电影……”梅尔菲斯在沙发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我记得你很喜欢雷利史考特的电影。”我说。

“我只是喜欢《银翼杀手》,很难想象这么无聊的片子出自同一个导演之手。”

“我觉得,这片子很好。”

“好在哪?”

“赛尔玛,我喜欢她。”

梅尔菲斯扭头看向我,没有说话。他似乎意识到我有些东西想对他说。

“最初的赛尔玛就像个没能长大的孩子,蠢而轻浮。她十四岁就和后来的丈夫恋爱,一切的一切,都听着这个男人的话,他会给她处理好一切,所以她就可以当一个不去看外面世界的家庭主妇,永远停留在十四岁。”

“可是她靠自己的力量,还有露易丝的力量,打破了一成不变的命运。赛尔玛不再需要男人了,她的生或死,都与男人不再有关系。踩动油门的最后一刻,她决定了前进,而不是退回到曾经的困顿。所以我喜欢她,我觉得这是勇气——虽然和我们男人认知的勇气不同。”

梅尔菲斯安静的听完了我说的一切,轻笑了一声。

“你想的太多了。”他评价道。

“或许吧。”我轻声应道,“我这个人不太会卖关子。我只是想问你,你是想做赛尔玛的丈夫,还是赛尔玛的露易丝?”

“龙雀可不是赛尔玛。”梅尔菲斯柔声说。

我笑了:“她已经不再是了。”

“我一直以为,龙雀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是命运赐给我的礼物。我曾经失去了最最珍贵的东西,而她就是补偿。当找到龙雀的时候,我想,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了,失去的东西全都可以找回来,是可以以我的意志而操控的崭新命运。”

“你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人总有必须正视自己的一天。我不希望以一个蠢货的身份死去,所以只能在那之前清醒过来。她的确是命运给我的补偿,但命运给我的并不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而是一个结束和放下的机会。”

听着梅尔菲斯的话,我心里满满的变得明亮了起来。

“你说对了,贪狼,很久很久以前你说过的话,我还没忘。她的存在不是奇迹,而是我一厢情愿的替代品。我不会再以那种心态对待龙雀了,她不是她,她有自己的人生。”

我忍不住的笑起来,看来我做的这件事真是太多余了。但我还是很高兴,高兴地想哈哈大笑。

他已经完全的走了出来。我曾经担心,梅尔菲斯能够宽恕雅魅安,是出于他对小龙雀更加强烈的偏执和控制欲。现在看来,这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现在梅尔菲斯要做的,就只是给龙雀赢下新的未来。

我一定要帮他实现这个念头。

“我们怎么对付修拿?”

“单纯的伤害对他没有意义,致命伤也能恢复,所以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者是在一两招之内对他的整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二者是将他困在永远也无法脱困的地方。”

“如果走第一条路,我们有伤害力足够强的攻击方式么?”

“我的影鸦已经尝试过了,我觉得还不够。卡门没有特别杰出的火术,而且因为之前用了不少契约型法阵,现在她的魔力等级也一定程度受限。你和阿纱嘉有没有什么我还不知道的强效攻击手段?”

我沉思了几秒:“阿纱嘉绝大部分的攻击手段都是物理性的,只是不知道如果她把修拿吃掉的话……会不会闹肚子。”

虽然这只是一句玩笑,但没想到梅尔菲斯却很认真的对待了我的假设。

“吃他需要时间,修拿在那之前就可以把自己封入球体,所以这个提议可以略过。”

“我的杀手锏你是知道的,是强在切割能力上,所以效果甚至不如你的影鸦。

朽骨天国之外,我也拿不出攻击型的高级法阵。”

“那么就只有走第二条路了。我们把他引到远海,重伤他,然后让他沉到海底。我想如果这样的话,他就算活过来也会一次又一次被水压压成肉酱。”

“这办法听上去不错,虽然有点残忍……”我咂舌道,“不过你这个主意不是刚想出来的吧,之前为什么不试试?”

“因为你不在,我们想要执行这个行动太难了。要避人耳目,要不断和修拿作战,还要保证基本生活,凭我们三个人是做不到的。如果之前没有雅魅安的两个匿踪法阵给我们争取了大量恢复时间,我们早就精疲力尽了。你现在带了浮车过来吧?这样机动性也有保障了。”

我咧嘴笑道:“倒头来,还是我救了你嘛,要知恩图报啊。”

梅尔菲斯瞪了我一眼:“你大可现在就滚。”

我哈哈笑起来,没再理他,去找阿纱嘉睡在了一起。

************在第二天,我们大家坐在一起,花了足足三个小时的时间制定了应对的策略。

卡门会布置好一些作为辅助的攻击型法阵,我负责在画阵期间保护卡门;梅尔菲斯带着龙雀去安置浮车、布置其他的陷阱,阿纱嘉跟着他们,在出现突发事件的情况下负责我们之间的联络。

我之所以被分配给卡门的原因很简单,梅尔菲斯可以很轻松的通过魔力迹象读取卡门法阵的性质和隐藏地点,而我却做不到,所以在保护卡门的时候我也可以顺便记住法阵的位置。

当修拿恢复完毕之后,我们利用相互配合的战术将他再次重创,然后立刻登上浮车,启程向海岸方向奔赴。这样我们就可以尽最大可能的争取到时间,在他下一次出现的时候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应该能够在海岸附近最后一次将修拿制服,然后运着他与他的保护球体直驱远海,把他埋葬在数千米的海底之下。

按照之前的经验,距离修拿恢复还有两天的时间,所以梅尔菲斯精心设计了我们的战术,力求用最少的力量消耗完成这一次攻击。正是因为有了我和阿纱嘉,梅尔菲斯的战术安排显得游刃有余,只要我们的执行不出现太大漏洞,应该可以在十分钟之内结束战斗。

于是我们分头出发,我陪着卡门飞向了预定的地点,去准备法阵。

卡门和梅尔菲斯行动了这么久,对梅尔菲斯的战术思路甚至比我还要了解,至少从战魔结合的角度来说要更胜一筹。她驾轻就熟的选定了一栋建筑楼顶,向下走了一层,在天花板上绘制起了法阵。

大概是因为大敌当前,大家心里都压了很多情绪,所以我和卡门没怎么说话。

在她绘制法阵的时候,我选择默不作声的在周围警戒着。

虽然我并不精通法阵,但身边就是一个人类中数一数二的法师,很难不对相关的知识耳濡目染,尤其是初邪还要经常复习自己所拥有的法术。

在近两年的和平生活里,我也出于无聊跟着初邪系统的学习过一点。但初邪着实不是一个有耐心的好老师,很多对我来说艰涩难解的关键部分,她都没办法清楚地给我讲明白。到最后一定会落到一个她不耐烦而我憋一肚子火的结果,所以我的魔法学习仅仅止步于头三节课。

我能体会到,人类现在对于魔力的应用知识实在是太过浅薄了。我们的魔力知识构成全都来自于寥寥无几的几个法师自己的摸索,也正是由于法师职业的稀少,竞争也就显得尤为激烈,交流和沟通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初邪的魔法理论知识有着非常偏颇而极端的一面,这正是源自她自己成长的经历。一本超高级的魔导书直接就砸到了面前,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也没有任何人作指导,而我相信新人类目前所有的法师都是如此。法术的学习对普通人而言是如此的不友好,高级法师之间甚至有很多重要知识节点都是相互矛盾的。

然而有限的学习却给我开阔了很大的眼界。我现在至少可以通过细微的阵纹样式来判断法阵是攻击还是辅助类型的,具体的威力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推测。

卡门绘制的是一种小型攻击法阵,而且是触发型的,是我们战术计划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从威力上讲并不会比一颗反步兵地雷高太多。就算以我低劣的魔力水准,这种程度的法阵也可以一口气绘制十几个——只不过精神没办法一直保持那么高强度的集中力就是了,而这也是法师真正压过我们魔战士一头的地方。

然而卡门只作了三个就不得不找个地方停下来恢复魔力,看来她之前魔力等级的受限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很多。

“唉,说起来,自从大家一脚踏入了神都,就再也没见面了……我们大家。

杨和戈兰多尼近况如何?”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卡门聊着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卡门身上还有伤,所以正闭着眼睛,用一侧肩膀靠在一堵破败的墙壁上歇着。

“他们俩挺好的,戈兰多尼前一阵还帮公共政权抓过不少头号通缉犯,可以说混的风生水起了。”

虽然她看不见我的动作,但我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探了探这家伙的口风,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所以我大起胆子准备问她一直憋在心里边的那个问题。

“他和龙雀的关系,其实你已经很清楚了吧?”

卡门听到这个问题以后,睁开了眼睛:“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

她带着一副半笑不笑的表情说出这话,让我一时间有点讪讪的。

最初和卡门相识,她对我满脸的不对付。可是在新人类迁徙途中,我们已经一起并肩经历过数次死战;而且我那个时候总带着一种要替梅尔菲斯看顾她的责任感,借着我自己的权限给了卡门很高的优待,像是小水果或者烟草这类的高级奢侈品,初邪能享受的她基本也都缺不了。

卡门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家伙,也不是那种小恩小惠就能够收买的人,但我的真诚和善意真真正正的在那段时间打动了她。我对她的好意不是出自异性之间的倾慕,也不是出自对一个高级附魔师的讨好,她很清楚这点。

所以我们两个的关系在新人类迁徙的中后期变得相当不错。那时候初邪和我分开,她还站出来为我与初邪大吵过一架。

“因为我一直觉得,你不是那种能够和别人分享梅尔菲斯的女人。”我如实说到。

卡门轻轻“哼”了一声。

“要是一开始知道龙雀和他是那种关系啊,我才懒得和他凑一起。”

“那现在就没关系了?”

“他都快死了,所以要分享也分享不了多久了。我对自己说,在他死之前,我就将就一下好了。”

我心有些沉:“那他死之后呢?”

“他死了以后,再换别的男人呗。只不过让他这么一搅合,平白把我的标准拉高了好多啊,真的是作孽,哈哈哈……”

卡门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比得过他。”我感叹道。

“他完全就不是个好男人,光是和你比都差的远啦。”卡门带着一丝戏谑嘲弄着我。

“想到他会死,不会舍不得么?”我一时间没能笑得出来。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能和他走过这么一段路,我觉得挺开心了。谁知道他一直拖着就是不死,真是烦。”卡门抱着膝盖坐在那,笑着自嘲。

这家伙的心态我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卡门的洒脱我早已经见识过,但现在才是真正有了深切的体会。

卡门已经接受了,那么我呢?我是一直在逃避着这个问题?还是早已经和她一样接受了那个事实?时间推着我们的后背,远离了那个让我们无法释怀的节点,让一切现实都变得能够接受。从这个角度讲,时间有时候很残酷,也很仁慈。

我低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重新抬头的时候,却陡然发现卡门脸颊上已经挂上了泪珠。

我一时间有些慌了,因为我知道卡门之前说的并不是强做欢笑的假话,所以她的眼泪立刻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我靠过去,半跪在卡门面前,问她。

“唉——”卡门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上的泪水,以一种无比坚强的口吻长长叹气。

我看着她,等着她整理情绪。

卡门完全没有激动的样子,但是她的泪珠还是不断的在流。或许是我的关心触动了她的软肋,卡门泪水流的越来越多。

“我很害怕。”她对我说着示弱的话,声音却毫无颤抖。

“为什么?”

卡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她又长长的叹了气,仿佛想要把胸口压抑的沉重负担全部吐出去一样。

“他能再多活一年就好。我没别的奢求,只是一年而已。”

卡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无法开口。她用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肩膀不受控制的发抖。

我呆呆的看着她,没能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一丝奇怪的念头很快从心里钻了出来,紧接着卡门所有反常的行为似乎都说得通了。

“你……有孩子了……梅尔菲斯的孩子?”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

“对啊。”卡门在半分钟之后重新抬起头,擦干了脸上的泪迹,向破败的窗外眺望着,就像在看未来和远方。

“多久了?”

“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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